【江南】宝儿流浪记（小说）

我是一个流浪儿，若不是遇见你，我一直会流浪，你是个好女人，也是好母亲，无论今生还是来世，你都是我的亲人。

——题记

（一）

收到张姐从北京寄来的信，看着她和宝儿亲密的合影，读着她溢满幸福的文字，内心真的为她高兴。好人好报，张姐应该得到幸福。她说宝儿拥有了自己的公司，娶了媳妇。每天进门都会喊：妈妈，我回来了……

我能感受到张姐那份由衷地幸福，那声妈妈她期待了好多年……读着信件，看着照片，不由得又回到了多年以前……

宝儿原来没有家，没有名字。

记得第一次见到宝儿的时候。他头发蓬松着，脸上脏兮兮的，看不出眉眼。个头不高，看起来有七八岁的样子。一身脏衣服，一双黑乎乎的小手猛不丁地伸到我面前。我才意识到这孩子是个流浪儿，原来他想要一些吃的。因为我手里刚好提了两盒盒饭。看着他可怜兮兮的样子，我没有犹豫，给了他一份盒饭。小家伙挺有礼貌，居然用一句很标准的普通话说了一句：谢谢你，姐姐。

就在他转身离开的那一刹那，心莫名地疼了一下。这孩子，小小年纪，四处漂泊，居无定所……

忽然想起还要去再买一盒盒饭，那是我为张姐捎的。好在卖饭的地方不远，走两步就到了，我为张姐重新买了一份回来。看见我回来，张姐接过饭盒问我：今天买饭的人是不是比较多啊？我一愣神，明白了张姐的话意，原来我买饭的时间比平时长了一些。见张姐问起，我就说起了宝儿。

那孩子咋样？张姐似乎很感兴趣。

挺机灵的。我诡笑着回答她。张姐是个离婚的女子，三十多岁，膝下无儿无女，老公只留给她一套房子。这些年低不成高不就，张姐依然一个人独守空房。我能明白她的心思，她想要收养一个孩子。

耐不住张姐的软磨硬泡，下班后，关好店门。我们就去寻找那个孩子。可是，寻遍了服装街前后的角落里，也没找到影子。张姐说我遇见鬼了，哪来流浪的孩子……

（二）

我和张姐是邻居，也是同行，在这条服装街卖儿童服装。生意时好时坏。生意好的时候，我们各忙各的，生意不好，我们就搬个小凳子，坐在一起闲聊。不由得我总会想起宝儿，想如果他能跟张姐一起过日子，也算掉进福窝里了。可这孩子，好几天不见他了……

就在我几乎忘记宝儿的时候。我又看见了他，依然一身脏兮兮的衣服，一双脏兮兮的小手。他站在我店外，似乎想要进来，又不敢进来。我向他招招手，示意他进来。他咧着嘴笑了，居然很听话地走了过来。我给他打来水，让他洗了手，给他拿出一些好吃的，看着他狼吞虎咽地吃着，眼睛涩涩地……这是谁家的孩子啊？从小就受这样的罪。想想自己的女儿，像公主一样生活着，含在嘴里怕化了，捧在手里怕摔了……

“你叫什么名字？”看他吃个差不多了，都打饱嗝了，我忍住笑问他。

“姐姐，我没名字。”

“你叫我阿姨吧，我比你大很多。”

“不，姐姐，你很年轻，也很善良，是我遇到的最好的人，我叫你姐姐。”

这孩子还很会说话。但我想估计也没有几个人可以和他这样说话。谁会看上一个脏兮兮的流浪儿……

“姐姐给你取个名字吧，叫你宝儿。”

“好，这名字我喜欢。我以后就叫宝儿。”

那天张姐不在，好像有事情回乡下了。感觉是那样的不巧。我想留住宝儿，可不知道把他带到哪里？带回家里，老公和女儿会不会有想法？犹豫中，宝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了……

但他的东西拉下了。是一个小黑包，很旧。我想是不是宝儿要的钱？如果是，我还要关上店门，去追他，因为怕他没饭吃……但当我打开时，看见了意外的东西。里面是一个小本，和一根很短的铅笔。我把本子拿出来，本子上歪歪扭扭写了好多字：

“今天，妈妈走了，去了很远的地方，她说去找爸爸了。留下了我和奶奶。奶奶对我很好，可伯伯非常讨厌我，说我是白痴，不对，白吃……我要去找你，妈妈，然后找到爸爸，我们一起回家。

我来到了哪里了？我好饿……

妈妈，我见到了高楼大厦，这里人好多啊。可我该到哪里找到你……”

看着这些歪歪斜斜的字，每一个字都像一根刺一样刺眼，宝儿失去失去双亲，和奶奶相依为命，却被狠心的伯伯撵出家门……

（三）

我把宝儿的日记给张姐看了，她很受触动。她下定决心收留宝儿。从这些日记来看，宝儿认识一些字，估计至少上完了一年级。我答应张姐，再次见到宝儿一定留下他。

宝儿其实一直都住在附近。那次去地下商场的时候，看见宝儿就在附近，怯怯地给别人要一些吃的。我走了过去，把宝儿带回张姐店里。张姐给他拿了一套新衣服，让他去洗了澡。经过一番梳洗，宝儿看起来精神多了。当我说明张姐要收留他的时候，这孩子很诧异，疑惑地看着我。我把他的小黑包还给了他，说：“姐姐知道你在找妈妈，张姐就是你要找的妈妈。甚至她会比你亲妈妈更加疼爱你。”也许宝儿真的累了，流浪这么多天，小小年纪吃穿都发愁……他居然同意了，跟着张姐回了家。

张姐为他联系学校，准备让他落户。四处奔波才把这一切都办妥，听张姐说花了不少冤枉钱，这社会不送点礼，你是帮不成事的……手续齐全之后宝儿就正式成为张姐的儿子。一个流浪的孩子，相对来说也是因祸得福吧。看着孩子日益展开的笑脸，我能想象得出，张姐对孩子的疼爱。

宝儿依然习惯地写着日记，这孩子好像从小对文字就很痴迷。他还拿给我看：

“新妈妈对我很好，我是个流浪儿，若不是遇见你，我会一直去流浪……

新妈妈做的饭好香，是我这辈子吃到的最好的……

妈妈给我新衣服，新鞋子，我感觉自己好幸福……”

一个孩子是多么容易满足。当我看到新字被他去掉的那一刻，我知道宝儿真的把张姐当做了妈妈……

当我问起宝儿为什么喜欢写日记，小小年纪还认识那么多字的时候，他告诉我，是妈妈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教他读书，所以他认识很多字，还跟妈妈学会了很多字，妈妈走了，他刚好上完一年级……

谈话中得知宝儿原来有一个幸福的家，在家里他的小名就叫宝儿，所以当我说叫他宝儿的时候，他能欣然接受，因为这个名字本身就属于他。爸爸妈妈很疼爱他。可家里穷，爸爸就给别人盖房子挣钱，一次意外在盖房期间从上面摔了下来，刚好掉在水泥板上，当场死亡……盖房子那家人赔了几百块钱了事。妈妈伤心过度，一病不起，不到一年时间就随着爸爸走了，妈妈说去找爸爸……

家里现在还有奶奶，一个没娶媳妇的伯伯。伯伯好吃懒做，奶奶年纪大了，还要照顾伯伯，伯伯动不动就对宝儿拳打脚踢，宝儿实在是受不了才跑出来，迷迷糊糊地来到了城市。累了困了就在商厦下的走廊里休息，饿了就给别人要点东西吃。好人很多，可没有同情心的人也有很多，宝儿说有些人不给，还骂他哪里来的臭小子，滚一边去……

“每当夜幕降临，我就特别想家，想我的爸爸妈妈……”宝儿这样说的时候，小小年纪满眼含着泪花，每次我也跟着心酸，宝儿是个好孩子，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。因为和张姐家是邻居，宝儿和我家丫头很快成了好朋友。自然对宝儿也多了一些了解。

这小子话很多，好像他和我很有缘分，他什么话都对我说，也许是最初的美好让他对我格外信赖吧。对张姐，他敬重有加，可他从来没喊张姐一声妈妈。

私底下，张姐不止一次偷偷向我抱怨：“哎，我养了一直‘白眼狼’”。言外之意，是多么希望宝儿能喊他一声妈妈……我也对宝儿说，要记得喊妈妈，每次他都点头答应着……

现在的日子对宝儿来说是幸福的，可对张姐却不完全是。因为好不容易别人给她介绍了对象，对方对她很满意，张姐也有感觉。然而，对方知道宝儿的来由后，居然不能接受……给张姐选择，要么放弃孩子，要么放弃自己……

我心里在骂这个男人，有点责任感好不？可我知道我代替不了他，也拿不出好办法，看着张姐难受，我有些后悔，当初把宝儿介绍给她。我怯怯地说：张姐，要不，把宝儿送人吧，你的后半辈子还长着呢……张姐白了我一眼：你也太小看姐姐了……直到这时，我才完全把心放下，我怕宝儿再次流浪，无家可归，看来张姐已经深深地喜欢上这个小子了……

（四）

日子过的好快，就那样年复一年，日复一日。转眼间，宝儿长成大孩子了，英俊潇洒，风流倜傥，是个人见人爱的公子哥形象。而张姐看起来老了很多，是啊，抚养孩子是要付出心血的，虽然宝儿和张姐毫无血缘关系……

“我儿子考上清华大学了！”张姐自豪地对我说了这么一个好消息，我为宝儿高兴，也为她感到骄傲。宝儿却不知道这么多年来，为了他她依然单身着……

宝儿要走了，去北京，去首都，去祖国的心脏……张姐居然有点伤感。

张姐，这是好事，宝儿是个有出息的孩子，张姐等着享福吧。我安慰着她，我知道她心头的落寞……

宝儿真的去了北京。张姐害怕别离，她说这么多年，宝儿第一次离开家，离开她，她不想让孩子看到她难过，让我去送他。把宝儿送上火车，临走他给我他的一个本子，让我在他走了以后，交给张姐。本子上是他这么多年的日记，翻阅着，感动着，忽然看见本子的扉页上写着：我是一个流浪儿，若不是遇见你，我一直会流浪，你是个好女人，也是好母亲，无论今生还是来世，你都是我的亲人。虽然你不是我的亲人，却比亲人还亲，这辈子你就是我亲妈，我会用一生来报答你，妈妈，我的母亲……

我把这个本子交给了张姐，张姐只打开扉页就已经泣不成声……